吃醋

隔著一層窗玻璃，能夠清楚看到窗外一頭黑色捲髮的男人張開了雙臂，將另一位動作有些彆扭的銀髮少年抱入懷中，少年掙扎了幾下，才默默地回拍了拍男人的後背。

 

「哇——」

 

菲瑞待在咖啡廳內，邊看著窗外的景象邊吸了口果汁，不禁感嘆了句：「希歐多爾和他哥哥感情好好哦！」

 

坐在她對桌的埃夫里姆也聳下了肩，有些安心地看著兄弟倆的擁抱，應了句：「就是說啊。」

 

兩人身為希歐多爾的兒時玩伴，清楚地知道他的哥哥時常因為繁忙的工作而缺席他的生活，所以總是帶著他到處去玩，以填補這段空虛的回憶。不過，自從他們注意到希歐多爾的哥哥其實也在用自己的方式關心他後，兩人便積極地找機會促進他們的交流，好讓他們之間那難以言明的尷尬可以多少消融一些。

 

所以，眼前的光景對他們來說，就像是兩人長期努力下的結果一樣，讓他們看著內心便無限感慨。

 

希歐多爾回到咖啡廳後，菲瑞和他招了招手，馬上攤開菜單來，「歡迎回來～希歐多爾有什麼想吃的嗎？」

 

他朝菲瑞搖了搖頭，隨手拿起了放在埃夫里姆旁邊座位上的書包，「哥哥說會載我去其他餐廳吃飯，你們吃就好了。」

 

「喔，好吧～」

 

菲瑞聽了有些羨慕，只是撅著嘴表示一下自己的嫉妒。埃夫里姆趕在他把書包拿走前一起抓住了背帶，把希歐多爾扯了回來，「喂，晚上你會回來嗎？」

 

「我今晚應該會留在哥哥家。」希歐多爾像是想起什麼頓了一下，接著稍微俯下身去親了親埃夫里姆微張的嘴唇，趁著他一時不注意鬆開手的時候拉過書包，「今天早點休息。」

 

埃夫里姆被這突如其來的親密舉動嚇得睜圓了眼，但在自己臉紅之前，菲瑞已經先捧著紅通通的臉蛋小聲尖叫了一下，反應甚至比埃夫里姆還要熱烈，讓後者忍不住冷靜下來白了她一眼。

 

目送著希歐多爾上了男人的車後，菲瑞沒有多想，和埃夫里姆閒聊著：「最近希歐多爾都和哥哥一起吃飯呢！暫時會有一陣子都是我們倆待在一起了。」

 

「嗯，就是說啊。」

 

她注意到埃夫里姆相較於平時沒什麼精神的語氣，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欸，你心情不好喔？」

 

「我哪有？」

 

雖然埃夫里姆這麼回，但菲瑞也多少注意到他語氣中難得帶著些許不耐煩，她壓低聲量，將手擋在嘴邊小聲地問：「你是不是因為希歐多爾最近都沒陪你所以覺得孤單了？」

 

「我才沒有？」相較於菲瑞特地為埃夫里姆保留面子而壓低的聲音，埃夫里姆這邊反倒拔高聲量反駁了起來，「他可以跟哥哥多說點話不是很好嗎？而且我覺得一個人睡很舒服啊？」

 

「是喔～？」

 

雖然這也不干她的事啦。菲瑞只是竊笑了幾聲，便不繼續追究下去，把剛剛給希歐多爾看的菜單轉了個方向遞給埃夫里姆，「那你還要吃什麼嗎？也快到晚上了，就在這邊順便把晚餐一起解決吧！」

 

埃夫里姆只是瞟了一眼菜單，接著漫不經心地抽回視線，嗯了一聲後，繼續露出像是在想些什麼的表情，「都可以啊。」

 

被這態度激怒的菲瑞不服氣地說道：「吼！你有在看嗎？什麼叫『都可以』啊！」

 

「我有啦，那就跟你點一樣的吧。」

 

「太沒創意了吧！」

 

菲瑞無言地盯著埃夫里姆，不太信任地拋去視線，「……你真的沒有在發脾氣嗎？」

 

只見埃夫里姆還是保持著一貫的態度，嘴硬到底，「我沒有生氣啊。」

 

嗯，絕對在騙人。

 

菲瑞撤回剛才還覺得埃夫里姆有點可愛的想法。現在的埃夫里姆麻煩得不行。

 

無論和他聊什麼，他的反應都淡淡的。平時他都會主動提起話題，現在卻全部都要靠菲瑞主動拋出話題來。如果菲瑞不開口的話，兩人間就會不自覺被不自在的寂靜籠罩，雖然這不算什麼大問題，但每次當菲瑞想要試圖和埃夫里姆談心的時候，他就會說得自己和平時沒有兩樣一樣，表示出拒絕的態度。

 

一想到這段期間都要跟這種狀態下的埃夫里姆兩人獨處，菲瑞就一個頭兩個大。她在埃夫里姆露出一副遙想什麼的樣子時偷偷地拿出手機來，在鍵盤上疾速打出訊息。

 

注意到訊息的通知聲，希歐多爾看了一眼手邊的手機，但他沒有馬上拿起來看，只是露出有些猶豫的表情，似乎是認為在和他人的交談當中拿起手機看是很不尊重對方的行為。尤里西斯瞥了他一眼，微笑了笑，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可以看，希歐多爾才尷尬地馬上拿起手機來確認訊息。

 

『菲瑞：埃夫里姆變得怪怪的！你們要快點和好哦！』

 

什麼東西。

 

就算要他和埃夫里姆和好，首先他們就沒有吵過架，更別說要和好了。尤里西斯注意到希歐多爾困惑地歪著頭的模樣，好奇地問了句：「怎麼了？是誰傳來的？」

 

「……是我的青梅竹馬。因為發了有些奇怪的訊息，所以才多看了幾眼。」

 

「你們關係很好呢。」

 

「嗯。」過了半晌，他又補充了一句，「……是我很重要的朋友。」

 

「是嗎？」

 

尤里西斯看著自家弟弟微微翹起的嘴角，也不自覺漾起欣慰的笑容。在駕駛座的葛瑞斯從後照鏡看到兩兄弟和樂融融的模樣，也跟著微笑起來。這種光景已經很久沒見了。

 

「……還有，」希歐多爾又再次開口，他似乎起初有些猶豫，但語氣很快又變得堅定一些，「其中一位是我的戀人。」

 

聽到這話，尤里西斯先是驚訝地張大了嘴，接著很是驚喜地笑了起來，「欸……這樣啊。」尤里西斯回想起青梅竹馬中那位少女的身影，確實是一位很有活力又漂亮的女生。「很好啊，是位很可愛的女孩子呢。」

 

「不，是男生的那個。」

 

隨著這句話，尤里西斯回憶中的少女一下子抽高變成了另一位有著爽朗笑容的少年。

 

尤里西斯因為反應不過來，回了聲：「欸？」

 

前座的葛瑞斯也反應不過來，回了聲：「欸？」

 

「我出門了。」

 

「哦。」

 

拿好禦寒用的外套正打算出門去見哥哥的希歐多爾，一聽到這聲不鹹不淡的回應，便一下子放開握著的門把，回過頭去瞟了自家戀人一眼。只見埃夫里姆站在玄關送他離開，目光卻像是懶得理他般撇向一旁，彷彿並不在意他要去哪裡一樣。希歐多爾看著眼前的人，想起了菲瑞傳給自己的訊息，端著下巴思考了幾秒。

 

「你今天晚上要吃什麼？我順便買回來。」

 

「隨便。」

 

「家裡的啤酒沒了，我幫你買幾瓶吧。」

 

「不了。」

 

「你是不是在吃醋？」

 

「我……」差點就要順勢回答的埃夫里姆一下子抬起頭來，「我沒有！」

 

沒來由拋出的句子讓埃夫里姆原先維持的撲克臉一下子崩塌，他就像是消化不良般半噎著，難以置信地看向希歐多爾，「誰在吃你的醋了？」

 

「原來你在吃我的醋啊。」

 

「你有聽進我的話嗎！？」

 

「嗯，聽到了。」希歐多爾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聽在我耳裡就是像在吃醋一樣。」

 

他將外套擱回衣帽架上，朝著埃夫里姆靠了過去，對方閃避似地直往後退，希歐多爾則直接省略了你追我逃的步驟，大跨一步後直接將用手臂環繞住他的脖子，緊盯著他游移不定的雙眼。

 

「你要告訴我吃醋的原因嗎？」

 

「我又沒有……」

 

「其實我可以猜得出來，但我想聽你親口說。」

 

「……我揍你啊！」

 

聽到希歐多爾如此游刃有餘的語氣，埃夫里姆就一肚子火。最後他招架不住，終於忍不住短嘆了口氣。他的聲音稍微變得老實起來，想要將希歐多爾的手從身上挪開，「我知道了！你先放開我吧。」

 

然而，希歐多爾如同反抗般，再度將力氣壓回了對方身上，「我不要。」

 

「為什麼啊！」

 

「我放開之後，你會跑走吧？」

 

「你對我到底是有多不信任啊？」

 

埃夫里姆頓時變得有些哭笑不得，希歐多爾卻毫無屈服的意思，維持著架在他身上的姿勢說道：「你就這樣說吧。」

 

「……」

 

雖然埃夫里姆確實是沒打算逃跑，但他希望至少能和希歐多爾拉開一點距離。此刻希歐多爾幾乎將臉貼在了他的眼前，就像是不打算放過他臉上浮現的半點情緒一樣，讓埃夫里姆頓時感覺自己彷彿是個被狼隻捉住準備遭生吞入腹的獵物似的，只能將頭部往後仰去，盡全力地用全身表達出自己的無力抵抗。

 

「……還不都是因為你。」

 

「如果是因為別人的話就糟了吧。」

 

「就是因為你這樣我才不想說的？！」

 

他嘆了口氣，垂著視線說：「我不想讓你和哥哥的關係變得尷尬起來。你們好不容易才關係好一點了。」

 

「沒關係。」

 

埃夫里姆對希歐多爾這滿不在乎的語氣一陣啞然，「什麼沒關係啊……」

 

「你只要把你想的說出來就好，剩下的我會想辦法。」

 

你是要怎麼想辦法……埃夫里姆雖然想這麼說，但是以過往的經驗看來，確實沒有什麼事是希歐多爾想做卻做不到的事，至少埃夫里姆就沒怎麼見過希歐多爾為什麼感到困擾的樣子。

 

不過，這也只是藉口罷了，埃夫里姆只是覺得為戀人的家人吃醋有些丟臉難以啟齒而已，他擔心當自己說出口時會被對方嘲笑，才猶豫了好一番。

 

眼見自己不說點什麼，希歐多爾是不會放過自己的，埃夫里姆支支吾吾半天，才小聲地開了口。

 

「……我只是想要你可以多留在家裡而已。」

 

他的聲音非常輕，但希歐多爾靠近到幾乎連他的呼吸都聽得一清二楚的程度，所以完好地聽進了他刻意放輕到不想被他人聽見的心聲。他側著頭端詳著眼前戀人那逐漸泛紅的臉蛋，嘴邊不自覺勾起了笑容。

 

「嗯，那我就不出去了。」

 

聽到這句話的埃夫里姆立刻彈了起來，皺著眉頭怪罪道：「喂，你不是約好了嗎，再怎麼樣也不能爽約吧！」

 

「本來就沒有約。」

 

「……？」

 

埃夫里姆眨了眨眼，露出明顯不能理解他的話的意思。希歐多爾這才繼續解釋：「是為了讓你說出來才假裝有約的。」

 

「……哈？」

 

只見埃夫里姆的臉上立刻冒出恨不得要掐死他的惡狠表情，希歐多爾急忙開口：「……因為菲瑞說了讓我們趕快和好，我才這樣做的。」

 

「我們又沒吵架，哪有什麼和好啊！」

 

「我也是這麼跟她說的。但是在她眼裡，我們就跟在吵架差不多。如果只是跟她說我們和好了，她也不會相信吧。」

 

「那怎麼辦？」

 

希歐多爾佯裝思考地長吟，接著將掛在埃夫里姆肩膀上的雙臂往前一勾，把他往自己懷中拉近過來，兩人間的臉只剩下幾釐米的距離，在這樣的距離下，希歐多爾勾起了嘴角：「那就留下我們和好的證據吧。」

 

馬上意識到希歐多爾的暗示，埃夫里姆不禁啞然失笑，「……你這小子……」

 

在嘆了口氣後，埃夫里姆張開雙臂重新將他擁在懷中，依照他的意思，主動地將嘴湊了過去。

​

​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