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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螢火

記一次飲酒

/漓莫

背著菲瑞穿梭於宮內走廊時,埃夫里姆內心的想法是早知道就不邀這傢伙一起喝了。

事情是這樣的,為了慶祝新王登基,眾人辦了個盛大的宴會,且照此陣仗看來大概會持續好幾天,而身為被加冕對象,他肯定要在今天(或者說昨天,畢竟已經過了午夜零點)上台表示些什麼。埃夫里姆拿出前一晚寫好的稿,看了一下後又將其收起,挑挑揀揀一些重點說就好了吧,他原先是這麼想的,可誰會料到正式開口時說出的話全是內心深處對夥伴們的感謝。

閉眼後傳來的溫柔嗓聲、對面魔物時可靠的攻擊、氣溫驟降便縮在一起試圖溫暖彼此的三個人、一路上源源不絕的笑聲⋯⋯他們帶給他的絕對不只繼承物與王位,更加重要的收穫他會永久保存於心——來自同伴的歸屬感、以及面對恐懼時的勇氣。

語畢,再次抬起頭,他直接朝菲瑞和謝爾所站地看去,一下子把兩人眼中還來不及被掩蓋的感動收進眼底。他們三人相視而笑,也算為這趟旅程畫下了個完美的句點。

餐桌上應有盡有,從國內盛產的水果到外地進口的葡萄酒,連餐具都是宮內大臣想辦法找到最為高級的。菲瑞看著眼前佳餚,臉上的雀躍顯而易見,在她準備將手伸向剛出爐的烤雞時,忙著跟眾人打招呼的埃夫里姆不知何時來到了她身邊。

「王在這裡沒問題嗎?」菲瑞隨意嘟噥,切了一大塊雞肉放進盤內,「很多人都想祝賀你吧。」

聞言,埃夫里姆擺擺手,像是在說沒這回事,同時拿起一杯水果酒,將其一飲而盡。呼口長氣,他才終於開口:「大部分都想談未來國家發展,我現在才沒有心思討論這些,所以跟他們說先享受宴會,其他的改天再說。」

「好任性的王——」

「吵死了。」埃夫里姆不置可否,尋找下一杯酒的手沒停下動作。菲瑞注意到了,立刻放下手中餐盤,嘿嘿地笑了兩聲,慢慢湊到對方面前,道:「埃夫里姆,」將右手比成一個圈,放到嘴邊做出喝酒貌,「酒量怎麼樣?」

看著眼前神情明顯帶著挑釁的精靈,埃夫里姆挑眉,饒有氣勢地雙手抱胸,「別人我不敢說,至少肯定比你好。」

「哎呀?看來有人搞不清楚活得比較久的是哪邊囉。」菲瑞提起自己長壽種的身份,哼哼兩聲,瞇起眼看向埃夫里姆,後者相當明白她的意思——這人把他當小孩子看。意識到這點後,似乎是針對菲瑞時才會變得特強的勝負欲燃起,他從路過的侍從手上拿走一整瓶紅酒,一下子擰開軟木塞,遞出邀約:「那麼就來比比看?」

於是他們在送走來賓們之後默契地坐到一起,吩咐他人幫忙準備的酒水擺滿桌面,兩人手裡都拿著空玻璃杯,埃夫里姆紳士地先替菲瑞斟滿,接著才輪到自己。他們相視,下一秒便將杯緣送到嘴邊。

第一輪還看不出個所以然,他們面色平常,連一點潮紅也沒有,下一杯很快到來,連續三杯過後菲瑞停了下來,望著杯底殘留的紫紅色液體,再開口時嗓子已經有些微啞:「我們不能喝啤酒嗎?我比較喜歡那個。」

像遇見知己般,埃夫里姆雙眼一亮,「沒想到你還挺有品味,我也最喜歡啤酒了。」

「什麼叫沒想到啊,真沒禮貌。」菲瑞嘀咕,找到放在一旁的啤酒杯,「果然還是用這種大杯子喝起來比較爽快。」

大概是酒精作用,埃夫里姆此刻竟笑著附和,揮揮手示意一旁侍從把啤酒都送上來。待杯中酒類全數更新,他們也不再維持原先小口啜飲的行為,把冰涼啤酒大口送入口中。

「啊——」喝得太急,菲瑞雙頰以爬上些許紅暈。她把酒杯重重放到桌上,表情愉悅至極,「果然還是啤酒好。」

「在這點上我跟你倒是有共識。」最喜歡的啤酒下肚,埃夫里姆此刻也顯得輕飄飄地,笑容浮現於嘴角,在聽見菲瑞大喊乾杯後,兩人爽快地碰了杯。

「我真的好想——好想——跟真命天子談戀愛!」

幾輪過去,女精靈已經明顯喝醉,埃夫里姆估摸著對方的酒量,發現也還算不錯,雖然還差自己一點。至於酒品嗎⋯⋯菲瑞趴在桌上,手中緊緊握著杯柄,嘴裡不停叨念著什麼夢想中的戀情、帥氣的命定之人、成對的戒指之類話語,埃夫里姆偶爾帶著戲謔心回覆一兩句,在聽見她嗚咽地說著根本遇不到嘛之後又忍不住笑了起來。

雖然醉了但手沒停,菲瑞與埃夫里姆依舊喝著一杯一杯的啤酒,年長的那方老是將自己的煩惱碎碎唸出聲,而較為年幼的那位則擔起了安撫的責任。這樣啊、很辛苦呢、這也沒辦法,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對話迴盪於此時已然空無一人的大廳內。埃夫里姆也不怎麼清醒,對於菲瑞的抱怨只是簡單聽聽,她說得細碎又小聲,有時又會突然大聲喧嘩,少年想著明天肯定要好好嘲笑對方一番才行。

「埃夫里姆,你剛上任一定會手忙腳亂的,所以讓我留下來幫你。」

「是、是。」

「埃夫里姆,你在洞穴裡害怕魔物的時候真的超遜的,剛開始我偶爾會想是不是根本不該來,但最後能順利真是太好了。」

「⋯⋯這樣喔。」

「埃夫里姆,」菲瑞閉上眼睛,眼角被酒意醺得發紅,「我可以活很久很久喔。」

這次埃夫里姆沒回應,只是盯著菲瑞看。

「可以見證你甚至你未來孩子死掉的那種久。」她的聲音逐漸細微,睏意湧上,頭一下一下地點著,「到時候我會很孤單的,可以的話不想要那樣。」

語畢,長壽的精靈一下子倒在桌面,手終於自握柄脫落。埃夫里姆反而因為對方的話而清醒了幾分,看著菲瑞動作奇特的睡姿,他嚥下杯中最後一口酒,認命地站起身,把菲瑞扛到自己背上。

大概是感覺到晃動,移動過程中她竟一下子吐了出來,臉還偏偏朝著埃夫里姆的方向。後者看著身上被殃及的痕跡,皺眉、勾起一邊嘴角,以扭曲的表情死命告誡自己不要與醉鬼一般見識。嘆口氣,他也懶得先去換衣服再回來,把對方背起身後便開始行走。

空無一人的長廊在狂歡過後顯得更為寂寥,每一個腳步聲都被無限放大,身後菲瑞吐著穩定的鼻息,埃夫里姆依然沉默,似乎是在想些什麼,抑或是什麼也沒想,僅是感受著吹上皮膚的冷風。等到終於把那人安頓至床上,他長吁口氣,臨走前又看了熟睡中的菲瑞最後一眼。

眼角淚珠不知是何時被掛上,說自己找不到真命天子的時候嗎?回顧迷宮探險的時候嗎?還是說自己能活很久的時候呢?埃夫里姆不知道,或許菲瑞本人也無從得知。

對不起。

一陣靜默後,留下了這句沒有第二個人聽見的道歉,他把門關上,轉身離開。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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